“医德第一,医术深通,口碑载道,举世崇敬。”国学大师季羡林曾这样评价牟善初。
作为我国老年医学的奠基人和开拓者,学贯中西的大内科专家、临床药理学家,牟善初创建了我军第一个老年医学研究室,是我国医学超声波早期应用的倡导者,在复杂心血管病诊治、严重肺部感染的抗生素应用、老年多脏器功能衰竭救治等方面都有很深造诣。他最早发现庆大霉素的肾毒性,提出老年肾功能损害的病人应绝对禁用庆大霉素的论点;他是我国血吸虫病防治工作的开拓者之一,总结出一整套防治措施在全国推广,为消灭血吸虫病作出重大贡献。
牟善初是医林参天树,却说自己离不开病人,“我与患者就像大树对泥土的情谊”。牟善初医高为师,但正如他的名字一样,他善怀如初,永葆医者仁心。
是医者,更是一名军人——“一心报国,服务人民”
牟善初,是医者,更是一名军人。军人本色是他身上最鲜亮、最深沉的底色。走过世纪年华的牟善初用一生诠释了一心向党、赤诚报国的如磐信念。
1917年,牟善初出生在山东日照一个农耕家庭。1943年,牟善初从南京中央大学医学院毕业,当时毕业生有“军用”和“民用”两个去向,自己抓阄决定选择哪一个。牟善初抓到了“民用”,这让立下“奔赴战场,驱赶日寇,还我河山”志向的牟善初非常失望;恰好一位抓到“军用”的同学因种种原因不能从军,于是二人私下进行了调换。第二年,牟善初如愿奔赴云南腾冲抗日前线,当上了手术队上尉军医,在炮火纷飞的战场上,他和战友们抢救了一个又一个抗日军人的生命。
“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毛泽东《送瘟神》诗句中的小虫,学名血吸虫,血吸虫病被称为“瘟神”。1950年,牟善初受命出征这场围剿“瘟神”的战役,担任某防治站副站长。牟善初通过反复实验,将治疗血吸虫病的锑剂使用天数由原来的21天减少到6天,明显降低了锑剂药品的毒副作用,形成了一个快速有效的预防和治疗方案。血吸虫在牟善初和广大医务人员面前终于败下阵来——越来越多的村民得以康复,越来越多的农田得以复耕。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牟善初满怀对祖国医学事业的热爱,培养了一大批高素质医学人才。
1974年,牟善初调入解放军总医院工作。该院老年心内科名誉主任叶平深感牟老为祖国医学事业培育人才的赤诚之心,“牟老指导过无数学生的论文,无论多忙都对论文仔细修改和把关,但从不在文章中署名第一作者,他说要多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健康管理研究院主任曾强这样描述牟善初对学生的指导:“实验数据若有不准确,必须重算;实验动物缺失一只,必得补齐;论文中的每一个英文单词他都细心校正。”老年肾内科主任程庆砾在美国留学期间,牟善初每个月给他写一封信询问学习和生活,鼓励他学成回国工作。
走进牟善初工作了近半个世纪的总医院,已是百岁高龄的牟善初躺在病榻上,虽然精神不如往昔,但牟老一字一句地说:“人贵有志,奋力前行。不畏艰险,莫相攀比。一心报国,服务人民。”他微笑着,真挚、慈祥。
95岁前,每天8点准时上班——“病人有事,随时叫我”
我国隋唐名医孙思邈曾云:“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
视患如亲,待患如初,牟善初身上的医者底色闪耀着医者的光芒,从未褪去。牟善初的学生、解放军总医院老年心内科主任医师李小鹰永远忘不了1992年春节前的一次抢救。患者因肺心病心力衰竭,憋喘明显,经过几个小时的抢救仍无明显起色。血生化和动脉血气报告提示,复杂的酸碱平衡紊乱可能是重要诱因。心中没有把握的李小鹰拨通了牟善初家的电话,时已深夜两点钟,窗外大风卷着漫天雪花肆虐。“我马上就来。”牟善初在电话里说。当病区的电梯门打开时,李小鹰仿佛看到了“圣诞老人”:75岁的牟善初大步跨出电梯,羽绒服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花,急切出门都没来得及换上棉鞋的牟善初,脚上的一双布鞋已然湿透。“老师见我第一句话是,‘病人怎么样了?’他仔细检查完病人后就指导我们抢救,直到病情稳定下来,就这样守在病房一夜。”东方泛白,面色苍白的牟善初走出病房时说:“病人有事,随时叫我!小鹰你要记住,抢救是最好的学习,从抢救中学习,不断更新自己!”
患者为重的医者底色从牟善初传递给了一代代后来人。“在此后的十几年中,我也曾无数次因病人的病情被呼叫过,我一次都没有延误过。偶尔想偷懒时,牟老师的教诲就在我耳畔回响……”李小鹰告诉记者。
令老年肾内科护士长张瑞芹非常震撼的是,牟善初一直到95岁前,每天8点准时上班,每周三、五去病区查房、会诊,每次在病房里一站就是两三个小时,每两周还去一次药房了解新药。“每次到例行健康体检的时候,牟老都催促我们快一点检查,因为他想赶快回到工作岗位上去。”
“我和患者就像大树对泥土的情谊。”在牟善初90岁生日上,老人说的这句话让秘书周桂芳感慨不已。“牟老说自己离不开病人。记得有位患者去世后,家属反过来安慰牟老不要难过,要他好好保重身体。”晚年的牟善初经常说的一句话是:“在有生之年还能为我的病人做点事,是我最大的安慰。”
在临床,时间全给病人——“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治病救人不是索取,更不是交易,知识和技能是人民培养的,解除病人的痛苦是我应尽的责任。”百岁老军医牟善初在回忆文章《暮年忆旧》里的话语铿锵有力,“我的座右铭是伟大教育家陶行知曾说过的,‘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
成大医者,必有大爱。
牟善初不仅这样说,也是这样践行的。曾任解放军总医院副院长,分管医疗保健工作30多年的赵毅刚,谈到牟善初时说道:“牟善初是个‘没有家’的人!我跟他共事多年,从来没听他谈过一次家事,从来没向我提过一次个人要求,从来没听他叫过一声苦。”
在牟善初的二女儿牟小芬眼里,双休日里爸爸极少在家,更别提工作日下班后的时间了,她数不清有多少个深夜爸爸被急救电话叫到病房抢救病患。当记者想看看近期的“全家福”照片时,牟小芬有些无奈地笑着拿出唯一一张上世纪60年代初期拍下的“全家福”。面对记者的不解,牟小芬说:“爸爸除了忙临床的事,还要带研究生,好不容易有点空闲,也都用在了图书馆和他的书房。记得有次我生病了,希望爸爸带我到医院看病,他说病房刚刚收治了一位病危患者,要去抢救,让我自己到门诊找某某医生。”牟小芬一点不怪爸爸,只是有些遗憾:“他唯一的一次真正休息是在40多年前,我们全家到北海公园玩,爸爸那天可高兴了,可惜没有照一张‘全家福’照片。现在爸爸可以一直在家陪我们了,但身体却再不像过去那么硬朗了……”女儿哽咽了,大家的心也被揪紧了。
“只有临床没有家”的牟善初把时间都给了病人,但他对于病患表达谢意的礼物从来都是拒绝。有位60多岁的新疆维吾尔族老人,患肺部感染并持续哮喘,加之心肾功能不全,十分痛苦,在当地接受抗感染、平喘等治疗都没有效果。家人抱着一线希望打电话向牟善初求救,时已83岁的他二话没说,冒着腊月严寒,两次飞往新疆诊治。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治疗,病人奇迹般康复了,家人感激地拿出装有5000元人民币的信封请牟善初收下。牟善初的回答深深地刻印在老年肾内科副主任医师刘胜的心里:“牟老说,‘你们的情义我心领了,但钱我绝对不能收。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患者的信任和赞扬就是对医生的最高奖赏,这比金钱更可贵。’”
生活上极尽简朴的牟善初至今还穿着带补丁的衬衣和袜子,但他对待群众从不吝啬。早在90年代初,牟善初就拿出5万元钱为家乡建希望小学。中国工程院颁发给牟善初15万元的奖金,他分文未取,全部捐给医院设立了“牟善初医疗保健科研奖励基金”,为年轻人的成长进步铺路架桥……